这房间不大,还泛着淡淡的霉味,宁和立开了窗户散味道,这会被吹进来的寒风给冻的直打哆嗦。合上窗户之后,谢殊烧上炭火,将宁和立扔到床上,草草的给他盖上了被子。
酒气上头,谢殊躺在一侧的软榻上趴了一会,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谢殊是被冻醒过来的,外面落着大雪,屋子里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即使身上有厚实的大氅裹着,屋子里依旧是寒意刺骨。
宁和立整个人缩在厚实的被褥下面,倒是还睡得安生。
谢殊这会酒虽然已经醒了一大半,人却还有些酒后的懵倦,他搓了把脸,又将炭火点上,敞开腿坐在一旁的木板凳上。
因为没有醉得不省人事,宁和立的话在再次涌进脑海之中。
外面是簌簌风声,大雪下的静悄悄的不听一丝哗然,屋子里炭火的烧裂声显得更加清晰入耳。
谢殊忽而哂笑一声。
人清醒过来之后,才知道醉酒时的想法有多荒唐。
谢殊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脑袋,眸子微垂,手上提着火钳拨弄着炭火。明亮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却更显慵懒。
明知想法荒唐,谢殊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往下想去。
若是戚秋真的在意他……
若是戚秋给他送荷包是因为心里有他……
若是戚秋真的如宁和立所说的那般一样是爱慕他的……
该有多好。
几番喘息过后,谢殊站起身,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一杯冷茶灌下,却依旧熄灭不了这绵绵不绝的满腔心思。
这些想法就像是萦绕在心尖的绳索,又像是望梅止渴一般的解药,虽然能解得了一时的烦闷,却让人变得更加贪婪。
若是幻想能变成真……
谢殊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将门锁好之后,翻窗出了酒楼。
外面守夜的小二已经困得连连打盹,趴在桌子上,连出去一个人也无知无觉。
外面被夜色笼罩,天寒地冻,大雪纷扬,万物一片苍茫。白雪下得又大又稠,宛如春日柳絮,能糊人眼睛。
寒风肆虐,吹得人几乎站不住。
谢殊伫立在风雪之中,桀骜的眉眼有些模糊,玄色的大氅不一会就沾满了白雪。
风雪沾身,谢殊本以为寒冷能让他清醒一些,却不想心中的想法越演越烈。
或许是真的。
谢殊想,或许宁和立说的是真的。
他不敢放肆的想,胸膛却依旧上下起伏的厉害。
谢殊的手有些抖,他就像是在悬在深崖抓住最好一根救命稻草的亡命之人,眸色在白雪的点缀之下越来越幽深。
闭了眸子,呼出的热气尽数散在寒气中,掀不起丝毫波澜。
寒风冷的几乎刺骨,白雪覆盖大地,谢殊站在雪夜里顿了少顷,突然转身回酒楼里牵自己的马驹。
牵马出来,到底惊动了守夜的小二,看着已经翻身上马的谢殊,小儿顿时一愣,赶紧追出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策马狂奔,马蹄扬起落雪,混在呼啸的风声里
夜半时分,宵禁期间,禁卫军沿街巡逻,瞧见有人竟然敢在长街之上策马,当即呵声追了过来。
跟上一看,却见是谢殊,他腰间的锦衣卫腰牌即使在深夜里也依旧闪着金光。
以为是谢殊深夜办差,禁卫军行了一礼后便也不敢拦了。
谢殊并没有出城,而是策马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里面即使没有香客,大门也是常年不关,谢殊翻身下马径直去了正殿。
有守夜的僧人赶紧迎了上来,这僧人是个半大点的孩子,不经吓,见谢殊一身寒气,冷着脸色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战战兢兢地跟在步履匆匆的谢殊身后,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风雪漫天,一路走到正殿口,谢殊并没有进去,而是脚步一偏,去了一旁的姻缘树上。
姻缘树上系满了红绳,底下还插着不少朵朵盛放的纸梅花。
谢殊拧着眉头静静地看了一会。这眉头一拧,便把一旁的小僧人吓得心惊肉跳,生怕谢殊一脚踹上去。
姻缘树上系红绳是开朝之后惯有的习俗,可底下插得纸梅花却只是他们这些僧人为了多些香火钱找的噱头和说辞罢了,算不得数的。
难道此事被锦衣卫察觉了?
没想到锦衣卫还管这个,而且还是大半夜冒雪前来办案,小僧人怕的瑟瑟发抖。
寒风一吹,小僧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在漫天飞雪之下见谢殊转过身来。
谢殊声音低沉沙哑,指着树下的纸梅花缓缓地说:“这纸梅花和红绳还有吗?”
将心提到嗓子眼的小僧人懵然一愣,在谢殊冷淡的面容下怀着满腔疑惑,点头说:“有……”
谢殊掏出银子交给小僧人,“我买了。”
小僧人着实的傻眼了,手里捧着银子一动不敢动。白雪茫茫,两人面面相觑。
谢殊看眼前人半天不动弹,皱眉说:“不够?”
小僧人这才猛然回过神一般点点头,连声说够了,转身跑去正殿拿纸梅花和红绳。
这些东西本是一个就够了,可谢殊给的银子多,小僧人怕谢殊,也不敢回去找他,只好按着谢殊给的银子拿了一大怀的红绳和纸梅花,一口气都抱到了谢殊跟前。
谢殊也有些蒙了,看着这满树缀着的红绳和插在树下的纸梅花心道怪不得树上树下这么多红绳和纸梅花,原来一个人就需要这么多。
小僧人把纸梅花和红绳放在谢殊脚跟前,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懂谢殊到底想要干什么。
正愣神中,就见谢殊拿起几根红绳往树上绑。
小僧人瞪大眼睛,惊得嗔目结舌。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谢殊握着红绳,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问:“一般来求姻缘的人,绑完红绳插完纸梅花要说什么?”
小僧人结巴说:“那自、自然是祈福,挂一根红绳祈愿自己能得一门好的亲事,插一朵纸梅花祈愿能、能得郎君青睐,娘子挂心。”
谢殊点点头,将多余的红绳咬在口中,只留一根红绳在手心慢慢系在树梢上。
天色黑沉,白雪点缀,万物皆被覆盖,姻缘树顶也拢着抹白,郁郁葱葱的枝叶舒展,谢殊离得近,便有一株枝头越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垂在他的肩头。
绿色昂然,谢殊肤色雪白,在这深夜里桀骜的眉眼莫名少了戾气,此时眉眼微垂,耳尖有些红,白雪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下落,他口中噙着艳红的红绳,竟莫名多了丝柔情。
天地苍茫,清雪飞扬,相国寺的正殿在风雪中矗立,青翠之下那抹高挺的身影立于夜色中,衣袍翻飞,满腔心意欲说还休。
挂完了红绳,谢殊站直身子,对着姻缘树。
还来不及许愿,谢殊却是停了下来,一旁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灼灼。
小僧人看的人都傻了。
谢殊其人,满京城谁人不知。锦衣卫同知,身份尊贵,手段狠戾,雷霆办案之下无人不胆颤。
这么一个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人如今竟然会深夜跑到了相国寺里求姻缘,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人骇然。
小僧人愣愣地看着谢殊,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在做梦。
谢殊个子高挺,下颚锋利,一身玄袍束腰长袍宽肩细腰,身上的大氅被风扬起,衬得身姿越发挺拔。
被谢殊盯着,小僧人依旧有些发愣。
谢殊眸子漆黑,嘴角轻抿,脸颊和耳尖都有些泛红,也不知是不是被冻的了。他知道深夜来相国寺必须有僧人陪同,故而也没有驱赶刁难他,只扭头对小僧人说:“你去正殿等着,背过身去。”
谢殊的声音有些哑,落在风雪里不甚清楚。
相国寺朱红的飞檐顶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小僧人走进正殿之后,就盯着这飞檐看了许久。
他不敢扭头,并不知道他惧怕的谢殊此时双手合十,虔诚地站在姻缘树下许愿。
姻缘树伫立在风雪之中依旧苍翠茂盛,树梢上系的红绳在漫天细雪中飞扬,成了这黑夜中的最绚丽的一抹色彩。
小僧人足足拿了五十二根红绳,五十二株纸梅花,谢殊一根一根的挂起来,每挂一根就按着小僧人说的那般,站在姻缘树下许愿。
冰天雪地之下,寒风吹得肆意,谢殊的手被冻得有些发抖,肩头也落了满满一层霜雪,顺着脖颈往里头钻,小僧人站在正殿中依然打着哆嗦,他却神色认真虔诚,一丝不苟,丝毫不见敷衍。
谢殊是锦衣卫,常年在外办差,杀过人,拿过刀,从来不信什么神佛,可如今却是站在这一株姻缘树下,手被冻得哆嗦也不见停下来。
一根根红绳被挂起来,低处的树梢被挂满之后,谢殊就踮起脚尖去挂高处的。挂完了红绳,谢殊蹲下身子,开始插纸梅花。
玄色的衣袍与白雪交汇,成了这苍茫的大地间最深的一抹色彩。
五十二根红绳根根许愿,五十二株红梅株株虔诚,等到谢殊脚边的红梅和红绳尽数挂在树上插在树下,黑沉的夜也已经褪去,变成墨色的蓝,大雪也已经停了下来。
霜雾升起,弥漫京城,只露出阁楼水榭一角。
小僧人是被洒扫的师兄叫醒的,正殿的门已经关上,他身上盖了一层厚被,这一晚并没有被冻着。
外面天已经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出了正殿,便看到了白雾之下的那株挺立的姻缘树红绳飞扬,树下的花圃插满了纸梅花。
这五十二株小僧人拿的是红梅花样的,挨个排在花圃之中,格外显眼。
小僧人呼吸一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半夜的时间,谢殊竟然把所有的红绳都挂了起来,所有的纸梅花都插了进去。
哆嗦了一下,小僧人心想这谢世子果然不同寻常人家,哪怕是求姻缘也要成百的来,这么多的红绳高挂,纸梅落地,这是有多少心仪的姑娘,又要纳多少房的小妾。
他却不知,谢殊这五十二根红绳根根只求一门亲,五十二株纸梅花株株只愿一人挂心。
他只求一人。


第92章 一惊 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霜雾渐起的冬日,青砖白瓦尽数被吞噬在雾色当中,这场大雪在夜色中下的悄无声息,盖住了茫茫大地。
天还未亮起,街上只有一些早食的摊铺亮着烛火,厨子正在忙前忙后地准备着。
从相国寺出来,谢殊没再去别的地方,踏着尚未褪去的夜色,策马回了谢府。
他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到了后院假山处的一处亭子里坐着。
朱红的亭子已经被白雪覆盖,里头的石椅上也被风吹进来了一层薄雪,下人还没来得及清理,谢殊草草地拍干净之后坐下。
这处亭子建在戚秋正屋左侧,离戚秋的院子不过两步远,戚秋推开窗户便能瞧见。
谢殊在亭子里静坐了一会,身上的大氅被风吹起又落。
他看似在闭目养神,手指却弯曲,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可见此刻的不平静。
此时还天色尚早,院子里挂着的红灯笼轻扬,在一片白雪苍茫之下,天地尽显凄凉。
片刻之后,谢殊睁开眸子盯着那飘荡的红灯笼,一直看到深重的夜色褪去。
晨光微熹,寒风扬着细雪,霜雾越来越浓,眼看就要遮住戚秋的院子。
等东边露出一抹白,已经吹了半天寒风的谢殊揉着眉心,忽而失笑。
谢殊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
他折腾了一晚上,身子早已经被冻僵了,这会儿冷得厉害。缓了一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起身离去。
跃下亭子的台阶,只是不经意间的抬眸,却让他脚步却倏地一顿。
谢殊看着前面,喉结上下一滚,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下意识地紧握。
只见不远处的戚秋院子里,面朝这边的正屋窗户已经打开,戚秋一身紫衣立在窗户边,手托着腮,正遥遥地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她甚至还弯了眸子。
霜雾笼罩,将这不远的距离弥漫的缭绕,虽还不见旭日升起,但天总归亮了起来,不远处的厚雪压弯了树梢,落下了一层白。
隔着若隐若现的假山流水,两人相望。
一个薄唇紧抿,身子紧绷,一个弯眸在笑,漫不经心。
过了片刻,戚秋回身拿了斗篷出来。
她头梳云鬓,髻上簪花,从云雾中走出来,身上的紫衣随着寒风轻扬。
走到谢殊跟前,戚秋抬眸笑问:“表哥,你这次又是四处走走吗?”
话音刚落,只听云雾之中,系统送来提示音。
【恭喜宿主,经检测攻略目标谢殊的好感度平均值已经突破历史新高,特奖励两朵金玫瑰。】
*
“然后呢?”
谢殊的书房里,宁和立坐在了一侧的书桌上,激动地问,“你是怎么说的?”
宁和立酒品好,喝再多也不会断片,他醒来之后仔细琢磨了一下谢殊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儿。
他不相信谢殊我有一个朋友的说辞,故而特意派人留意着谢殊的动向,本想暗搓搓的打听一下,谁知却是不见谢殊这两日出府。
他越想越好奇,实在是坐不住了,直接跑上门来问。本来谢殊并不打算告诉他此事,却抵不住宁和立说要给他出主意的诱惑。
宁和立这个人,别的事不上心,在这种事上却是个靠谱的。
谢殊将许多事隐去,也不提戚秋的名讳只说是一位相熟的女子,囫囵地讲了个大概。宁和立虽然不满,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断在这里,宁和立不由得急了起来,“你且快说,后来呢?”
谢殊顿了一下,“与她闲聊了一会儿她家中的事。”
谢殊派出去的暗卫递回来了信,说是戚家的事已经找到了一些眉目,很快就会把东西递回来,谢殊也打算等过几日雪化了,将京城里的差事办好后亲自去一趟江陵。
宁和立一愣,“你就说了这个?你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为何不说与那个女子知道?”
谢殊也愣了,神色莫名地看着宁和立说:“说什么?”
宁和立急道:“说你心悦她啊!”
谢殊一顿,低声说:“我心悦她是我的事,为何要说与她听,给她负担?我若是说与她听,她又不……那岂不是平白让她难做。”
戚秋住在谢府,谢殊本就怕她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万事不好张口。若是他今日向戚秋说了自己的心仪,戚秋又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他这不就是扔了个烂摊子给戚秋,让她从今往后在府上住的都不安心。
宁和立一阵无言,“那你就打算这么藏着瞒着?打算瞒个一辈子?”
谢殊一哂,“自然不是。”
他站起身,将放在架子上的短刀拿出来。
这短刀打磨的精细,放在檀木的盒子里,刀鞘外面还裹着一层金帕,可见是平日里小心翼翼地存放着。
谢殊撩起身上艳红的飞鱼服走到宁和立跟前,将这把锋利的短刀推向宁和立。
看着宁和立,谢殊清了清嗓子,桀骜的眉眼也是头一次当着宁和立的面软了下来。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眉眼轻扬,哼笑着说:“教教我……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眉眼含笑故作轻松,却不知自己早已经将心思尽数暴露出来,
这把短刀是谢殊从西域带回来的,价值不菲,能在皇城脚下买下一处宅子,谢殊宝贝的很,往日里宁和立多看一眼都不让,如今却是送到了宁和立的手边。
宁和立拎起这把短刀挥了两下,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谢殊,你也有今天。”
外面长风吹过,寒霜冻人,夕阳垂暮,染了半边天的橘红。
谢殊垂首,夕阳透过窗边洒进来尽数落在他身上,他无奈一笑。
*
冬日的早晨总是雾蒙蒙的,翌日,天刚一亮谢侯爷就离了府,连早膳也没有用,谢夫人被惊醒后也没再睡。
梳妆时推开窗,谢夫人便是叹了一口气,王嬷嬷瞧了一眼屋外也说:“上山的日子恐怕又要往后推迟两日了。”
这两日接连下大雪,把出城上山的路都给堵住了。
谢夫人无奈地说:“今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雪下个不停。”
就是因为大雪,谢夫人安排的去灵山寺烧香的事一直从初五拖到了现在,本来看这两天出日头了,谢夫人吩咐下人将上山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没想到这又来了一场大雪。
主仆俩正叹着气,从外面一溜烟儿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她也不敢进到内室,行礼过后,隔着屏风说:“夫人,淮阳侯府蒋夫人来了。”
谢夫人一愣,和王嬷嬷面面相觑。
离蒋氏带着苏文岚登门还没有几天,淮阳侯府怎么又来人了?这几日雪天路不好走,街上都没多少行人,蒋氏突然登门,还是这么一大早,天就刚刚亮起。
那日谢夫人和蒋氏的谈话并不愉快,最后险些闹了个不欢而散,苏文岚走时也是双眼通红,也不知蒋氏此次登门,又是为何。
谢夫人在心里寻思了一下,这才吩咐王嬷嬷去迎,梳妆的丫鬟动作也麻利了起来。
等谢夫人掀开幔帘出去时,只见蒋氏面色焦急地站在正堂之中,已经等的坐不住,在来回踱步。
不等谢夫人上前客套,看见谢夫人出来,蒋氏一把拉着谢夫人就朝外面走,“申娘快些走,府上出事了。”
谢夫人愣了一下,见蒋氏脸色的着急不像作假,心中顿时一紧,也来不及多问,快步跟着蒋氏出了府门,上了淮阳侯府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谢夫人这才知道原委。
蒋氏手里握着帕子,一脸心慌地说:“老爷和文岚吵了起来,现下老爷要勒死文岚,便是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却也劝不住。”
谢夫人一听,眼皮直跳,“这是为何?”
蒋氏抿了一下唇,顿了好一会这才低声说:“还是因着与李家的事。这不是王严醒了,老爷也松了口,让我领着文岚去李府探望。本一切都好好的,可也不知怎么的,昨日老爷一夜未归,今早天还未亮却突然铁青着脸回来,驱赶了下人,二话不说便让文岚跪下,听下人说没过一会儿老爷便怒气冲冲地出去拿了麻绳。”
谢夫人皱着眉头问:“你也不知他们说什么?”
蒋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前头的车夫,凑到了谢夫人跟前小声说:“我来得晚,当时门已经锁了起来进不去。我站在门外,也就在老爷和文岚吵起来时听见了两句,老爷说文岚自轻自贱,不不、不珍惜名节。”
谢夫人猛然一惊。
蒋氏这会也慌得不行,抖着声音说:“一听这话,我哪里还敢再打听。眼见老爷这次是狠下来了心,我实在是劝不住,也不能看着老爷活生生地勒死文岚,只能来求你进府劝慰住老爷。”
谢夫人心也被揪了起来。
她这哥哥脾气暴,若真是一怒之下做出来点什么,那今日便是真的收不了场了。
越想心越慌,掀开帘子,谢夫人吩咐车夫走快一些。
车夫赶忙应了一声,只是路上都是雪,车夫纵然是有心却也无力,等赶到淮阳侯府时,府上已经是一片寂静。
前后都不见下人,蒋氏和谢夫人对看一眼,皆是忧心忡忡。
两人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路滑,快步走到苏文岚院子,只见正屋的门已经敞开,门前围了一圈的人,还有苏家两位小姐正在啼哭。
两人顿感不妙,走近一看,苏文岚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省人事。
谢夫人和蒋氏悚然一惊。


第93章 啼哭 表哥求你帮帮我
正屋里头,只进来了两三个下人,齐齐噤声,低着头瑟瑟发抖。
淮阳侯坐在椅子上,闭着眸,脸色铁青,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
苏家两位小姐跪在苏文岚跟前,垂头啼哭,见到蒋氏赶紧围了上来,苏文芙怕的浑身直抖,挤进蒋氏怀里,“母亲,长姐她……”
谢夫人赶紧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文芙回头畏惧地看了一眼淮阳侯没敢说话,还是苏文笙哭着说:“父亲和长姐吵起来,父亲……长姐她、她便撞到了剑上!”
蒋氏和谢夫人这会心都揪起来了,谢夫人呵声急道:“大夫呢!?还不赶紧找大夫来!”
苏文箬战战兢兢地说:“已经去请了,人还没、没到。”
说罢,就听几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而近而来,众人赶紧望去,只见苏文岚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一边擦着泪一边领着女大夫快步走来。
女大夫一见这情景也不敢多言,连忙上前。
谢夫人不放心,又叫人拿了谢府的令牌快请住在谢府别院的王老先生来。
女大夫满头都是汗,眼见刀刺在了腹部,谢夫人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只留下几个丫鬟在里头照应着。
走到外面,谢夫人拉着淮阳侯去了偏房,挥退了跟进来伺候的下人,关上门,谢夫人拧着眉头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淮阳侯冷着脸,没有说话。
又等了片刻,见淮阳侯迟迟不肯说话,谢夫人怒说:“哥哥,你糊涂!再怎么说文岚也是你的亲闺女,你如何能下如此狠手!”
淮阳侯一听此言也是气得不轻,“女儿?她拿我当老子了吗!如此忤逆不孝,败坏家风的东西,就不该让她活着!”
谢夫人见他又大着嗓门嚷嚷起来,眉头拧的更深了,“你快小些声吧,传出去谁面上有光?”
淮阳侯几番喘着粗气,给自己灌了几口冷茶这才稍稍冷静一些,坐在椅子上,抖着手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岁。
他静默了许久说:“此事你不要插手了,免得惹上李家粘上一身腥味。”
“那……这门亲事?”到了这个地步,谢夫人也顾不上自己和李夫人的恩怨了。
淮阳侯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我就是吊死文岚,也绝不会点头这门亲事!”
外面,蒋氏也拉着苏文箬苏文芙询问。
淮阳侯不在这里,两姐妹倒是没再那么害怕了,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起来,“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也被关在了门外,只听见父亲在里面说,他就是死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还说……”
苏文芙咽了咽口水,紧着声音说:“说长姐失了名节,辱没家门,不如死了干净,随后祖母就来了,叫下人撞破了屋门,就见长姐一把撞向了父亲手里的长剑。”
蒋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老夫人呢?”
苏文箬说:“怕祖母有个好歹,前脚刚被父亲送回了院子里。”
寒风直吹,蒋氏却是已经起了一头的薄汗。她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被寒风吹了个透凉,暗道完了。
这门亲事是她一手在后面操办,也是她暗中安排苏文岚和王严见面,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她也定没有好果子吃。
等王老先生来时,苏文岚已经被下人从地上移到了床上,血已经止住,这条命也堪堪保住了。
王老先生诊看过也说,“幸好没伤到内里,只需要养上一段时间即可。”
众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淮阳侯冷哼一声,“她就是以死要挟我!”
这话刚说完,就被刚刚赶过来的老夫人瞪了一眼。
等过了晌午,苏文岚这才醒了过来,她谁也不让进,却独独见了谢夫人。
众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再刺激她,便让谢夫人一人进去了。
见谢夫人走过来,苏文岚就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谢夫人赶紧按住了她说:“快躺着,你身上的伤刚包扎好。”
苏文岚惨白着脸,嘴唇上毫无血色,“我给府上添麻烦了。”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抚着苏文岚的脸说:“岚儿,你这是何苦呢?那王严——”
话还还没说完,就见苏文岚的泪已经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她激动地抓着谢夫人的胳膊,“不行,不行的姑母,我必须要嫁给王严,我必须要嫁给王严。”
她像是捉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淌着泪,苦苦哀求地对谢夫人说:“姑母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我不想死。”
谢夫人一愣。
*
谢夫人在淮阳侯府待了两日,直到苏文岚平静下来这才回了谢府。
她心里压着事,这几夜都没有睡好,回了府上点上薰香倒是好上一些。
只是在睡前,她还一直琢磨着苏文岚那句我不想死。
谢夫人问王嬷嬷:“你说文岚这话,到底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