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影道:“此事发生在沙桃县,据说当时庄赫兰是陪着死者,也就是他的老师一起去沙桃县拜访旧友,到地方的时候两人居住在一间客栈里,死者就是死在了拜访完旧友的那一晚,被人一刀毙命,惨死在客栈里。”
“因为此事并非发生在本地,只是因着死者和庄赫兰都是本县人士,衙门这才了解一些情况,具体的案情还是要到沙桃县的衙门才能得知。”
戚秋皱了皱眉头,“沙桃县是不是有些偏远?”
东影点点头,“对,沙桃县在最南侧。”
戚秋抬起眸子,心中不禁有了别的想法,看着谢殊,“那我们……”
既然要去更加偏远的沙桃县,她想在此之前先去看望被关押起来的戚父戚母。
谢殊看出戚秋内心所想,没有犹疑,而是直接点头道:“沙桃县偏远,我们还是先去看望过姨父姨母,确定他们无事之后再去沙桃县了解此案吧。”
戚秋和谢殊本来是想先来查清庄敬的事之后再去看望被关押起来的戚父戚母,这样也好有个交代,但既然如今此事一时半会解不开,并且还要去往更偏远的沙桃县,倒不如先去看望戚父戚母,也好让戚秋心里不那么难受不安。
戚秋松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陵的天一贯热的早,还未到节气,一些夏花便早早的开了,朵朵锦簇娇媚,看的人心中甚是服帖。
而京城却是不同。
京城的晚春长,虽天气热了起来,但一些春花依旧不曾凋零,傲然在枝头之上,在京城的热闹鼎沸之中越来越娇艳明亮,就像是要爆发出最后一丝色彩。
坐落于京城中心的宫殿,琉璃瓦顶金如灿光,阁道的丹漆鲜艳欲流,雕梁绣柱间,极尽奢华,鲜花虽然开的旺盛,却是少了那么几分生气。
宫殿里头不时传出隐隐约约的人声,终是为这粉墙黛瓦添了些人气。
“回禀太后,这些都是我等诸臣整理出的,陛下昏迷期间尚未来得及处理的要事。”
殿堂内,芮阁老向前一步,弓着腰,往前递了本墨蓝色的折子。
随风微微扬动的薄纱被一只苍老皱皮的手拨开几分,折子被接了进去。
递上折子后,芮阁老退到原来的位置,拱手道,“太后若有哪里不明,可尽管问老臣。”
薄纱后,太后还在翻看着折子,一时之间,空荡的殿堂内只余穿堂风声和不时的翻页声,寂静非常。
“哀家也不甚明白这朝堂上的事,往后,还要靠尔等提着哀家一二了。”
太后合上折子,淡然地说了句。
芮阁老朗声道:“太后代理国政是众望所归,必能救我大齐于水火之中。我等必尽心辅政,万死不辞。”
说罢,他跪了下来,朝着薄纱内的人叩了大礼。
他坚定高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震得檐牙上的鸟雀振翅远飞,淡入那无际的青空消失不见。
再厚的墙,也挡不住流言风语。
宫腔内的消息不胫而走,落入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这一回,发生了这番撼动举国的大事,不仅是寻常百姓,就连接头桥底的那三两叫花子,都忍不住嚼上两嘴。
“你说宫里头那位,怎的还没个动静?”
常在市坊出没的流子探头探脑地张望两眼,挠了挠正捧着半个馒头打瞌睡的胡三,尖细的声音很是刺耳,“你说,这大齐是不是快不行了,让个女人当政可还行!”
叫花子时常没个正事,除了乞讨便是到处打探消息,然后在接头时高谈阔论一番,显得自己也能指点江山似的。
“你懂什么。”
半眯着朦胧睡眼的胡三拨开他的手,叹了声长气,“宫里头那位啊,可是众位朝臣三番四次极力恳请,才终于首肯执掌朝政的。”
胡三是位落榜的童生,因而话语措辞都不似流子的粗俗。
因着他曾是读书人,流子也对他始终有三分敬重,常愿听他的高见。
流子又将他摇醒,追问道,“然后呢,怎么执政后就没个消息了?”
胡三见睡不了了,干脆坐了起身,咬了口发黑的馒头,随口道,“没消息即是好消息,没消息即是万事太平。”
流子茫然,“怎么个意思?”
胡三无人可说,也总愿意与流子分享他胸中见解,他说话时总是温温吞吞,颇为耐心,“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那位病后的事?那会儿,军中才出了乱子,而朝上众臣又群龙无首,党派纷争不断,又适逢各地赋税新规刚落地,递上的反馈折子无人敢应。一时之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谓是步履维艰。”
流子连连点头,“俺记得,虽然俺不大懂这些,但那会儿人人都说,这大齐怕是要大乱了。”
胡三瞟他一眼,笑了一声,“那现在呢?”
即使流子再笨,听了这话,再仔细思忖,也明白了个中意思,恍然大悟地惊呼了一声。
二人细碎的对话落入桥头某人耳中,那人派头不凡,虽一头白发,却是满身矜贵,长身而立,似在候着什么人。
听了那番言语,他眉眼间神色微动,思绪飘到很远。
为另一位解说的那位说得虽不尽然准确,却也离不了一二。
自从太后掌权执政,确实平复了不少明波暗涌,也确然将眼前不少棘手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虽仍不是政通人和,但到底是稳了国运,让他们这些本来还悬着一颗心的老臣松了口气。
而且眼下看来,太后不仅是用行动令他们朝臣放心,更是渐渐笼络了民心。
看来,当初请太后上位执政,或许真的是明智之选。
*
前朝的事并没有商量完,太后还没有归宫,芮姜站在太后寝殿外,沉默着低下头,过了片刻,轻轻地道了一句:“太后娘娘和诸位大人商量朝事,怕是一时半会完不了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芮姜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愣愣出神。
一旁的丫鬟端了一盏茶走过来,见状低声问:“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摩挲着茶盏壁沿,芮姜垂下眸子,“太后娘娘如今垂帘听政究竟是福是祸。”
丫鬟不知其中深奥,还在笑:“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对我们芮家来说自然算得上好事。”
好事?
真的是好事吗?
芮姜紧了紧手,自从太后垂帘听政后她心里不知为何就一直有些惶惶不安,沉默地看着身前的花瓶,并没有开口说话。
见芮姜脸色不好,丫鬟这才收敛了几分笑意,不解地低声道:“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芮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只是神色却依旧有些苍白无力。
寝殿内静了下来,外面嘈杂的说话声便显得格外清晰,宫人吵吵闹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有关戚家和谢家的字眼。
芮姜眸光微闪,问道:“外面再说什么,这般吵闹。”
丫鬟回道:“还不是在讨论戚家的事,据说内阁查出了些什么,对戚家很是不利,若是在这样下去,离戚家定罪的日子就不远了。”
芮姜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闻言默了一下后却道:“那倒未必。”
丫鬟一听便有些不解,“奴婢可是听说连谢家都不插手此事了,可见戚家之罪是板上钉钉了,小姐何出此言?”
芮姜叹道:“谁说谢家不再插手此事了?且看着吧,谢殊是不会放手此事的。”
“可是,”丫鬟疑惑道:“可是谢世子确实已经将此案交由了内阁朝臣调查,他如今还摔伤了腿,在府上养伤,已经许久不曾过问此事了。”
“交由内阁查办此案不假,但不一定谢殊就不再过问此事了。”芮姜说:“谢殊摔断了腿,除了先前那几日有人探望过之后,现如今谁去看过,又如何肯定他就在府上,没有去别处?”
丫鬟起先还有些不明白芮姜此话的意思,琢磨了一下之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姐,您的意思是谢世子此时并不在府上养伤?”
芮姜平静地看着外面明媚的日光,闻言淡淡道:“京城被太多人盯着,谢殊不敢有什么大的举动,并且通过尚宫燕等人的口供深知戚家之事埋棋过深,怕通过他们往下查反而害了戚家,但江陵就不同了,江陵山高皇帝远,就算查出什么传到京城里也需要一阵子,足够谢殊施展,我若是他,一定会前往江陵。”
“谢殊素来不爱参加宴会,怎么就偏偏那日去了,还摔断了腿,如今数日过去,谢府一点关于他的动静都听不到了,难道不蹊跷吗?”
丫鬟嗔目结舌,“那、那……”
“那我们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太后?”丫鬟语无伦次道:“这毕竟不是小事,芮阁老和太后娘娘也不知道是否知晓此事。”
芮姜叹了一口气道:“先前肯定是不知道,如今怕也明白了过来,但已经于事无补。若是谢殊此时还未出城,还能将谢殊拦下来,可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谢殊怕是早就到了江陵,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总不能为了这点事,在这个节骨眼上降罪谢家吧,谢殊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行事。”
丫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听芮姜说太后和芮阁老可能已经知晓了此事,倒也不再慌张起来,见芮姜手中的茶盏空了,转身又拿起茶壶往里面添,只是倒了一半,丫鬟突然意识到什么,愣愣地看着芮姜,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晓了谢世子去江陵的事。”
不然又怎么会说的如此信誓旦旦。
沉默了一下,芮姜在丫鬟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丫鬟顿时急了,“小姐,您明知道阁老大人不想谢家插手戚家的案子,既然知道谢世子要去江陵查案,怎么不及时将此事告知阁老,也好让他高看您一眼,您如今……”
说着说着,丫鬟的眼眶便红了,“如今太后冷落您,便是宫人都敢说您两句,若是您告知阁老大人,成功拦下谢世子出京,太后一定会奖赏您的,日后便不会有人再给您脸色瞧了。”
“这些年受的冷落还少吗,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了。”芮姜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戚家小姐实在可怜,受到家族牵连,落到这般境地,不想断了她最后一条生路。若是戚家真的无罪,我这番阻拦没准坏了事,若是真因此而害了戚家,岂不是罪过。”
“为了自己好过,就断了别人的生路,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丫鬟的眼眶越来越红,赌气一般说道:“那若是戚家有罪呢!”
芮姜道:“戚家若是有罪,纵使谢殊有万般能耐,却也无法在满朝文武之下保住戚家,我又何须再做这个恶人呢?”
丫鬟一时语塞,见说不过芮姜,愤愤地放下手里的茶壶,负气一般站了一会儿,又没忍住说道:“您明明十分聪慧,不比关家小姐差到哪里去,光凭这个就能猜出谢世子会离京去江陵,可偏偏非要藏拙,害的自己不好过。”
日光从窗户间透进来,洋洋洒洒的落下,照的身前一派明亮。
芮姜看着窗户外的花枝,轻轻地说道:“并非是我聪慧,是我知道这世间除了利益能让人奋不顾身外,还是情义二字能让人赴汤蹈火。”
芮姜想起那日在宁贵妃举办的宫宴上,谢殊在知道戚秋被刁难后是如何冷着脸过来为戚秋撑腰的,看着戚秋的目光中又是如何的克制隐忍,不禁抿了抿唇。
垂下眼,芮姜的神色有些恍惚,也有些复杂,顿了顿,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讷讷自语道:“若是太后和父亲明白这一点,若是太后和父亲见过谢殊看戚秋的目光,就该知道谢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戚家这桩案子的,自然会明白谢殊之所以答应将戚家的事交由内阁不过是权宜之计,也自然能立马猜出谢殊下一步一定是去往江陵。”
“这本就是注定的事。”


第198章 周家 见戚父戚母
戚家处在江陵的最中心点,这里渐渐褪去了水乡的宁和与安静,虽建筑还保留着水乡的风格,却是变得繁华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街道,竟是丝毫不比京城差上多少。
戚宅坐落不下,门前高高悬挂的牌匾更是苍劲有力,曾经也是个门庭热闹的地方,只是如今却是无人敢靠近了。
如今的戚宅门外有重兵把手,这些人手是从琼安郡调派来的虎头军,并非是江陵的普通官兵,这是咸绪帝的意思,由纪律更加严明的虎头军看押戚家,直接杜绝了戚家逃跑的心思。
按道理来说,被关押在府上的犯人除了咸绪帝的圣旨之外没有人能进去探望,但是好在谢殊手上有咸绪帝交给他的金龙令牌在,看守戚家的将领见到此令牌,自然不敢阻拦戚秋和谢殊。
由将领亲自带路,戚秋和谢殊终于见到了被关押起来的戚父和戚母。
因案件尚且还在调查,戚家并未获罪,又是在府上被关押,并不限制在府上的走动,故而待遇比落入大牢的犯人好上太多,最起码衣食住行并不会被苛待。
戚秋走进戚府的时候,不知为何,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内心突然涌出,顺着血液遍布全身,让她不禁眼眶蓦地一红,脚步都踉跄了几分。
府门被打开,一股腐朽的味道随之传来,尘土在耀眼的日光之下纷扬,听到动静的戚府下人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却见走进来的不止有看守他们的虎头军,还有……
“小姐!谢世子!”
离府门最近的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悚然一惊,看着逆着灿烂日光走进来的戚秋和谢殊,不可置信地哆嗦了一下,连手里的帕子掉了都没察觉。
戚秋认出了这个嬷嬷,在谢殊信物回忆里,这个嬷嬷一直跟着戚母,应该是戚母的贴身嬷嬷。
看着她老泪纵横的模样,戚秋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本就泛红的眼角险些落下泪来。
可此时并不是说话的时候,将领还走在前面领路,根本就不给戚秋停下来说话的机会,况且自踏进戚府门口这一刻,戚秋那股按捺不住想要见到戚父戚母的急切便如同涌流一般喷涌而出,直接将戚秋淹没,让她连走路的腿都在打颤。
戚秋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突然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但当看到戚府牌匾的那一刻,那股难受的情绪便在内心中翻涌。
她即将要见的,可是几世为她父母的人。
自从知道自己便是所谓的原身之后,戚秋就无法克制自己对戚父戚母挂怀,尤其是在得知戚家出事之后,她几乎每一晚都睡不好觉,偶尔能够睡着梦里也都是戚家。
虽然这一世她对许多事情都没有了记忆,但那毕竟是她血浓于水的父母,哪怕她不记得,这股情感也深深的压抑在她的心里。
快步跟上将领的步伐,走到后院,来到戚父和戚母居住的院子里,或许是听到了动静,戚父和戚母已经坐在了屋子的正堂,正等着将领的到来。
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戚秋和谢殊在满院子丫鬟震惊的神色中推开门走了进去。
明媚的日光争前恐后的从敞开的门口涌进来,将堂前的灰尘都照的清晰,窗边摆放的鲜花明明正是盛开的时节,如今却是枯萎着,凋零着,在温暖的日光下带着一种浓浓的落寞和凄凉之感。
“大清早的就前来,杜将领有何吩咐?”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放下,戚父这才抬起眸子,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眼中映入戚秋身影的那一刹那,戚父手一歪,本摆放好的茶盏在这一刻轰然落了地,发出一道清脆的瓷器破碎声,戚父只觉脑中瞬间空白,他豁然起身,却不知道自己此时要做什么,只呆愣一般看着戚秋,身子颤抖的厉害。
直到身旁传来戚母激动到变形的声音,他这才反应过来。
戚母嘴唇几番哆嗦,震惊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戚秋,根本就顾不上朝自己洒过来的滚烫茶水,僵立在原地,唯恐站在门口的戚秋是幻影,又唯恐她不是幻影,百般不知所措之时,她看到了戚秋落泪。
一行清泪顺着戚秋眼眶落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沉重。戚秋面容伤感,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子和妇人,只觉得此时根本无法控制住内心涌出来的难过与压抑。
看着戚秋落泪,戚母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心如同被刀剜过一般,疼的她根本无法呼吸,她一把朝戚秋扑了过来,“秋儿,我的秋儿!”
戚秋被戚母抱在怀里,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纵使她现在面对戚母的面孔还觉得有些陌生,但那涌起的心潮却告诉了她什么叫做血亲骨肉。
在这一瞬间,汹涌的泪水模糊了戚秋眼前的视线,但她依旧能感受到有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男子在朝她靠近。
“秋儿。”那人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声音里满是颤抖,本高大挺拔的身躯仿佛一下子佝偻了许多,就像是被压弯了脊背一般,全然没有刚才那副淡定自若。
戚秋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泪如泉涌,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哭的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如若不是戚母抱着她,她早就跌坐在地了。
杜将领在谢殊的示意下一并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门关上。
屋子里便只剩下戚秋和戚父戚母三人。
三人抱在一起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戚秋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感觉到眼睛发肿发热发疼,这才稍稍停息了下来。
将这满腔汹涌的思念发泄出来,彼此这才冷静一些,戚父戚母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拉着戚秋坐下,这才反应了过来,也顾不上叙旧了,急声道:“你怎么来了,你此时不应该待在京城吗!”
“是表哥带我来的。”戚秋哭得嗓子都哑了,闻言低声说:“我想来见见你们,更想……”
戚秋朝门口望了一眼,压低了一些声音:“更想找到线索,还戚家清白。”
“胡闹!”戚父面露急色,“你此时应该好好待在京城里,跑来这里找什么线索,快回去!”
戚秋咬着下唇,“你们在这里受苦,我怎么好继续待在京城什么都不做,我要救你们。”
“我们不需要你救,我们……”话说到一半,戚父又突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戚秋,满脸都是着急之意。
急喘了两口气,戚父还是没忍住说道:“我们在这里好端端的,看守我们的杜将领也很是客气,你眼下应该好好待在京城里,此案定有陛下决断,戚家本就是清白的,陛下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你跑来这里,反而叫我们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不等戚秋把话说完,戚父便果决地打断道:“听父亲的话,明日你就回京城,好好待在谢府,哪里都不要再去了!”
戚秋也有些急了,声音沙哑地说:“父亲,如今京城的局势对戚家很不利,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戚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戚父猛地站起身子,沉下脸来,“你不要再说了,若是你还听父亲的话便赶紧回去,江陵有多乱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谢殊呢,我去找他说!”
说着,戚父不等戚秋开口便挥袖大步朝外走去。
“父亲!”戚秋刚想跟过去,却被戚母拦住,“别去了,让你父亲和谢殊去说吧,你父亲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你跟过去,只会让你父亲更加着急。”
脚步停下,戚秋转过身看着戚母,眼睛又肿又红,她低下头,低声说:“我只是想帮戚家脱离这个困境。”
戚母握着戚秋的手,爱怜地看着她,拿出帕子细心的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低声哄道:“母亲知道,母亲都知道,秋儿不哭了。”
戚父心意已决,打定主意要让戚秋赶紧回京城,本以为戚父和谢殊在外面交谈之后,回来一定会让谢殊带着她马上离开江陵,戚秋已经做好阳奉阴违的打算了,却是没想到两人回来之后,戚父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坐在椅子上无奈地看着戚秋,想喝口茶压压,茶盏却是早就碎了,只得叹了声气,问:“你们在江陵都查到了些什么?”
戚秋连忙倒上一盏茶递给戚父,闻言将他们查到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
戚父和戚母听到状告他们的人是从前府上的老管家之后,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戚父说:“你们说的有关庄敬儿子的那桩案子我也略有耳闻,当年此事一出,庄敬便找上了我,想要求我将儿子给救出来,可当年这桩案子确实是证据确凿,我看过案子的卷宗,此案没有任何疏漏在,我便是有心想要救人也是无能为力。”
“庄敬也未必不晓得自己的儿子并非是被冤枉的,但他仍是求我救人,想要我用官职将人捞出来,可这种事如何能做得?更何况我当时已经发现江陵的官场被其他势力渗透进来,不少官员都沦陷其中,当时有人盯戚家盯得正紧,这种事一旦做了就是给人留下把柄,我便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想来就是此事让他怀恨在心,这才有了今日这么一遭。”
戚秋赶紧追问:“那庄赫兰死了吗,还是被定罪流放了?”
“都不是,”戚父说:“这桩案子后来我也打听过,庄赫兰最终被放了出来,本来是要定罪的,据说是有一个证人突然改了口供,衙门重新调查,判了庄赫兰无罪。”
“这是因何缘故?”戚秋皱了皱眉,“父亲不是说证据确凿吗?”
戚父面露疲色,摇了摇头道:“我当时查看的时候确实是证据确凿。当时戚家已经被人盯着,我已是自顾不暇,便没有对这桩案子过多打听,虽也不解庄赫兰为何最后会被无罪释放,却也确实知道他是好好的从大牢里走了出来。”
“之后的事,我便不知晓了。”
说着,他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庄敬既然是作为状告戚家的主要证人,他与幕后之人一定有联系,你们若是想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可先从那个改口的证人下手,他当年无缘无故改口是整个案件最关键的节点,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谢殊和戚秋齐齐地点了点头,顿了顿,戚秋抬起眼帘,看着戚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父亲,我们家到底是何时出了问题,又是为何出了问题,您既然把我送到京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到如今,不如跟我们讲一讲。”
若说最先发现戚家问题的,发现账目出错的一定是戚父。
戚父的嘴唇动了动,呼吸声也在此刻急促了两分,停顿了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疲惫地低下头,搓了搓脸后对着谢殊道:“你跟我来。”
戚秋一愣,跟着站起了身子。
戚父却回头说道:“你老实在这里陪着你母亲,此事我说与谢殊听就行了。”
戚秋急了,想要再说什么,却见谢殊轻轻地对着她摇了摇头。
无奈之下,戚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陪着戚母。
谢殊和戚父这一去,半个时辰才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尤其是戚父,步伐虚浮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突然老了几分,都不是从前那般威严有力了。
戚秋不免心中一沉,顿了顿,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
已经快到了晌午,戚母让人备好了饭菜。
他们虽然被关押在府上,却并没有被苛待饮食,每日说不上大鱼大肉,却也足够温饱,只是不复从前那般精致可口。
戚秋看着眼前的饭菜,看着戚父戚母愧疚地对她说没法子准备她爱吃的饭菜,戚秋不禁眼睛一酸,又想哭了。
强忍着心中涌起的难受和眼眶的潮意,戚秋和谢殊陪着戚父戚母用完了这顿午膳。
或许是看在金龙令牌的份上,又或许是看在谢殊的面子上,一直等午膳过后,杜将领这才来催促谢殊和戚秋离开。
戚秋再次红了眼眶。
戚父也是多有伤感,坐在椅子上,半天都起不来,戚母更是泪如雨下,拉着戚秋,泣不成声。
但众人都知道,戚秋和谢殊必须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