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峰张了张口:“我……我……”

景正卿道:“不是我说,你年纪虽然小,可总该分得清黑白,耳朵软总听别人的话,不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耳朵去看去听,连真正的好人坏人亲人敌人都分不清,你能成什么气候!还动辄以为自己有骨气,你那骨气,拿去喂狗狗也会嫌恶心!”

卫峰一张小脸儿都要丢光了,羞愧地流泪叫道:“你不要再这么说我了!”

他被景正卿拎着说教了半天,领口越勒越紧,此刻情绪又激动起来,一时脸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儿。

景正卿哼了声,把他往后一扔。卫峰跌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满身泥土,却一时手软脚软,爬不起来。

景正卿拍拍手,说道:“我也不爱跟你说这些,全是看在你姐姐的份儿上才多说几句……也是不想你早死,――其实你生死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就是怕你死了你姐姐伤心罢了。”

卫峰在地上咳嗽了会儿,无可奈何,忍着泪,嘴硬地叫:“我、我讨厌你!”

景正卿斜睨他:“你讨厌我说实话而已……另外,英雄好汉不是嘴里说出来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有勇有谋才是真英雄,而你,只懂得回头咬喂养你保护你的人,你跟猪狗不如的货色有何区别!”

卫峰本要站起来,听了这话,忽然之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一撇,眼一闭,仰头放声大哭起来。

景正卿默默地看了会儿,也不劝阻,也不靠前,任凭卫峰哇哇哭叫,小孩儿张着嘴哭,闭着眼哭,双手抓地哭,抬手抹眼睛哭……哭得惊天动地,不可控制。

一直等小家伙自己停了声,景正卿才道:“哭够了?”

卫峰满脸地泪,用力吸了吸鼻子,一点头,哭得太厉害了,还一阵一阵地耸着肩头,打哭嗝儿。

景正卿瞥着他,道:“哭够了的话,回去跟你姐姐赔个不是吧。”

卫峰闻言一怔,垂头想了会儿,终于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向着明媚的院门处走去,走了四五步远又停下来,回头看景正卿。

景正卿正看着他,四目相对,卫峰瞅了他一会儿,重又低了头,再度往门口走去。

景正卿一直看卫峰走了进去,才跟着走到院门口,却听到里头一声惊叫:“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卫峰方才被他教训了阵儿,又在地上滚了滚,沾了一身泥土,加上他方才尽情地哭了场,哭的时候还用手擦脸,手上的土自然又沾到脸上去,因此弄了个花蟹似的花脸。

先前景正卿看的分明,偏不言语。

景正卿静静听着,听到里头一阵静默,然后便传出低低地哭泣声音。

景正卿耳力极佳,听到明媚嘤嘤唤着:“峰儿,峰儿别哭了……姐姐不怪你,以后好好地就行……”虽然仍旧哽咽着,却是很欣慰的声调。

景正卿听到这里,才莞尔一笑,眼底光芒闪烁,重负了双手,转身轻手轻脚离去——

 


48、八字

自此之后,卫峰的脾气收敛了好些,也不再跟景正辉争执,凡是景正辉来找茬的,他尽量能避则避。

而卫峰改变最大的,是对明媚的态度。

先前卫峰对明媚,虽守礼,却并不亲近,总是戴着生疏的,最多也只是循规蹈矩。因为他听了亲生母亲的念叨,又加上卫少奶的挑唆,便先入为主地厌恶明媚,以为她是假好心之人。

被景正卿一番折腾,却如醍醐灌顶一般,卫峰才知道原来自己竟误会了好人,小家伙惭愧之余,对明媚却变成百般地好了,从原先一天按礼来两次,到变作但凡有空,就要钻过来缠着明媚。

原本他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越看越讨厌,多看一眼都不爱。如今知道明媚是什么样儿的人,却是越看越爱,简直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人,通身没有一丝地不好。

明媚对卫峰的这种转变很是欣喜,虽然不知他是为什么忽然间态度产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但是明媚也不太好问卫峰,毕竟卫峰已经对自己先前所作所为很羞愧后悔了,明媚怕提起来的话会叫他难过。

只是在偌大景府内,有这个小子陪着,偶尔逗趣,少了些寂寞,却多了些欢颜。

过了数日,这早上,明媚依旧去给老太太见礼。

刚要进门,就见到一个陌生的仆妇从里头出来,明媚一怔:这仆妇打扮的十分特别,并不是景府的人,可是不管是衣着,配饰,乃至气度,都透出不凡来。

景家本已是家大势大,家中的仆妇丫鬟也跟寻常官员世家里不同,都是有几分精神的,然而却都不如这人。

明媚放慢了步子,心中猜疑:这位莫非是哪个皇亲国戚府中的么?

且不说明媚猜疑,那仆妇见了明媚,也微微站住身形,看了她一眼,然后往旁边一退,向着明媚点了点头,便垂首肃立了。

明媚吃了一惊,这人竟给自己让路,且以这种十分尊敬的方式。

这仆妇住了脚后,她身后原来还跟着四个丫鬟,见状便也都站住脚,退到旁边,且向着明媚行了一礼。

明媚虽然惊诧,却并不惊慌失态,看了那人一眼,抬腿往内而行。

她一边走,眼角便瞥向旁边,见那站着的四个丫鬟之中,头一个手中端着托盘,用红布密密盖着,也不知是何物。

明媚走了过去,那仆妇才重新离开。

老太太的屋里很是寂静,明媚进了里头,却见老人家靠在榻上,似乎正出神,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时而一点头。

明媚见状,便有些踌躇,怕这样进去打扰了老人家,谁知道景老太太若有所觉似地,一抬头,便看见明媚,当下便笑着招手:“我才要让人去找你,你倒是来了,快过来。”

明媚忙走了过去,老太太握着手把她拉到榻上,却不说话,只是含笑端详她。

明媚被看得心里发毛,便问:“外祖母,你只管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今儿有什么不妥?”

老太太一听,便笑:“妥,十分的妥,谁说明媚丫头不妥,我都不依。”

明媚听了这话,才放了心,笑道:“吓了我一跳呢。”

老太太望着她,果真十分满意,又带笑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手,才开口问道:“明媚,方才你进来的时候,可看见有人出去了吧?”

明媚知道老太太说的是那个打扮非凡的仆妇,便点头:“看到了,是哪一个府里的来人?瞧起来竟极有气势似的。”

老太太哈哈哈便笑了起来,十足快活,拉着明媚的手,说道:“到底是我的外孙女儿,眼力是极好的,那个,是端王府上来的管事嬷嬷,就连宫里也是时常出入的,怎么能没有气势?”

明媚诧异地说:“原来是端王府的人,这会子来,可是有什么事?”

明媚一听“端王”两个字,暗暗头疼。

明媚原本跟端王毫无关联,更素未谋面,至多只是知道朝中有位闲散王爷罢了,但自从玉葫多嘴说了那个听来的“传言”,便不由地明媚不多想了。

虽然表面不让玉葫胡说,可是心里却像是种了一棵极小的种子,一直到景睿生日端王来到,那隔水的一望,就好像心底朦朦胧胧地起了什么……种子有点萌芽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