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凶肆:古代出售丧葬用品的店铺。古人称丧葬之事为“凶事”,其礼仪甚为隆重,需要许多各式各样的用具来作装饰、仪仗。于是,专卖丧葬用品的凶肆应运而生。除了经销棺材外,还助人营葬,专门替丧家操办丧事。在凶肆中,不仅有丧车及丧事器具供租用,还有“音声伎艺人”为丧家鼓吹奏乐,有“挽歌郎”为丧家唱挽歌。
[10]海都是窝阔台汗之孙,窝阔台系诸王的首领。自拖雷之子蒙哥当选蒙古大汗始,窝阔台后裔逐渐失势,但因为成吉思汗生前曾说:“只要窝阔台有一个吃奶的后代,都比其他人优先继承。”故而海都认为自己更有资格继承汗位,也有夺位野心。他统辖叶密立(今新疆额敏东南)一带原窝阔台和贵由的封地,于元世祖至元五年(1268年)发动叛乱,并建窝阔台汗国,是窝阔台汗国的实际创立者。
[11]据南宋周密《武林旧事》卷六《酒楼》载,三元楼为南宋都城临安“市楼之表表者”。南宋太学生敖陶孙曾在三元楼饮酒,酒酣之时于屏风上题诗,大力嘲讽当权宰相韩侂胄。次日,敖陶孙酒醒,知道大祸即将临头,逃出临安,一路奔逃回福建家乡,最终还是被追兵追上,押回临安受审。为了保命,敖陶孙称三元楼屏风上的诗非他本人所作,又大力吹捧韩侂胄。韩侂胄终展颜一笑,不但放了敖陶孙,还准他重回太学。后敖陶孙中进士,步入仕途为官,后以诗闻名于世。
[12]指宋太祖赵匡胤在大雪之夜莫名暴毙、其弟赵光义即位为帝之事。详细故事可参见吴蔚小说《斧声烛影》。
[13]珽(tǐng):指古代帝王用的玉笏,其形制因时而异。又,此倪珽即后来大名鼎鼎的倪瓒,黄公望毕生挚友,与黄公望、王蒙、吴镇合称“元四家”,此时尚未出生。
[14]黄公望所居常熟小山黄家附近(仅二百米),有一村庄,俗称祝家庄。但奇怪的是,历代祝家庄人家无一户祝姓,全部姓叶。
[15]据《汤阳县岳飞庙志》记载,施全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原为殿司小军官,对秦桧主和误国,谋害岳飞极为仇恨。绍兴二十年(1150年)正月,即岳飞被害后的第九年,施全持斩马刀藏于众安桥下,待秦桧乘轿入朝路过时,直前行刺,斩断秦桧轿子的一根立柱,却未能刺中秦桧,最终被捕。秦桧亲审。施全正气凛然,破口大骂:“举天下皆欲杀虏人,汝独不肯,故我欲杀汝也。”秦桧大怒,将施全处以极刑。
南宋之时,钱塘江已改道远流,官巷也开始繁荣起来。巷口附近原来有一条巷子,里面开的都是冠子行,售卖各式各样的男女帽子,故名『冠巷』。久而久之,冠巷被逐渐叫成了『官巷』,而后又因为花市繁荣,『人人一朵牡丹春』,又成了『花巷』。花巷一带聚集了大量制作首饰、服饰的手工艺人,所谓『倾国倾城夸美色,千金万金供首饰……象珠翠玳玉笄外,紫紫红红裁绮罗』,即指此地。花巷制作的飞鸾走凤、七宝珠翠、锦绣罗帛、销金衣裙等,工艺水平很高,几成江南高档首饰服饰的代表。

第九章 明朝花谢

金凤小斜簪髻云,似樱桃一点朱唇。

秋水清,春山恨。

引青鸾玉箫声韵,

莫不是另得东君一种春,

既不呵紫竹上重生玉笋。

御食饱清茶漱口,锦衣穿翠袖梳头。

有几个省部交,朝廷友。

樽席上玉盏金瓯,

封却公男伯子侯,

也强如不识字烟波钓叟。

——徐琰《双调•沉醉东风•赠歌者吹箫》

黄公望先是见到被通缉的要犯余海生惨遭开膛之祸,已觉得不堪入目。随之又见到投毒案主谋陆平死在堂中,不由得惊诧莫名,忙叫道:“小杨!小杨!”

杨载猫着身子,头也不回地道:“别叫!我再也不想进去了。”

黄公望道:“陆平……陆平也在这里。”

杨载“啊”了一声,终于又鼓足勇气奔了回来。到门槛外时,却又顿住脚步,问道:“你没看错吗?陆平怎么可能在这里?”

黄公望道:“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可这人真的就是陆平。”

杨载呆了一呆,又问道:“他人在哪里?”

黄公望道:“这边角落中。”

杨载遂举袖掩面,尽量不看余海生,沿着堂屋边缘慢慢踱到黄公望身边,当看清陆平面貌时,吃了一惊,道:“真的是他。”

黄公望奇道:“这案子怎么这般诡异?陆平不是投毒案的主谋吗,怎么跟余海生又勾搭上了?”

杨载沉声道:“先不说这个,公望可有想过是谁杀了这五人?”

黄公望叹了口气,想也不想地答道:“除了那位海漕万户朱清,还能有谁!”

杨载点头道:“跟我想的完全一样。”

黄公望朝余海生尸首方向指了指,道:“如果不是将余海生区别对待,我也不会立时想到是他。他实在太……太……”

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朱清是佩戴虎符的万户,执掌海运,他只是个无品无级的书吏,但毕竟同食朝廷俸禄,若用激烈言辞攻讦在职命官,大不合适。

杨载接口道:“太嚣张,太残忍,太……”以他诗文才华,竟有词穷之感,便索性道:“实在太过了!”

黄公望无意中一转头,又看到余海生的惨状,大起怜悯之心——余氏与行刺朱清案有关,当由国法制裁,不该落个私刑惨死的下场。他一时又有些自责起来,问道:“如果我们昨日不去东海客栈找朱清,是不是就不会有眼前之事?”

杨载断然道:“会有的。通缉告示已经发出,就算你我不去,朱清也很快会得到余海生画像,早晚而已,他仍然来得及安排昨夜杀人之事。”

他一直举袖掩鼻,早已不能忍受,又道:“出去再说,出去再说。”上前扯了黄公望衣袖便往外走。

下来台阶时,黄公望忽窥见阶边死者身上佩有弓箭,忙顺手从箭筒中取了一支羽箭。

杨载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又要吐了。”

黄公望也觉得血腥气味太浓,难以忍受。二人一口气奔出凶宅,到巷口才停了下来。

杨载见黄公望手中始终握着羽箭不放,问道:“拿这支箭做什么?”

黄公望道:“前晚赵丽在聚远楼大门前遇刺,后来侍卫从院墙上取下了箭支,我细细看过,跟这支一模一样。”

杨载道:“这么说,要杀赵丽灭口的不是林保保那三人,而是余海生这伙人。”

黄公望又想到余海生的惨状,心中仍然难以释怀,道:“是我一再追问刺客到底是不是真的辛亮,或许由此才令朱清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杨载摇头道:“公望不必自责了!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朱清指证刺客是辛亮在先,知道余海生涉案在后,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余海生灭口。难道等余海生被捕后,如实向官府招供出真相吗?如此,朱清庇护刺客一事,可就彻底败露了。”

他转头看了看凶宅,回想起那血淋淋的场面,仍心有余悸,定了定神,又问道:“里面的五个人,陆平和余海生都不是刺客,对吧?”

黄公望道:“不是,我见过刺客身形,那人比这两人要高大得多。”

杨载道:“那刺客会不会是剩下三名死者中的一个?”

黄公望道:“这倒是极有可能。但当时只有朱清看到了刺客的面孔,除非他亲自指认,不然难以准确断定三人中谁是刺客。”

杨载“哈”了一声,道:“指认个屁,朱清忙着杀人灭口还来不及呢。”

问题是,既然朱清将官府注意力引向早已死去的辛亮,似是对真刺客手下留情,为何转头又对余海生这些人如此残忍?

杨载思忖道:“或许之前我们想错了,刺客跟江浙行省那些待罪在家的官员没任何关系。但朱清生性警觉多疑,见江浙行省高官没有一人出席聚远楼宴会,又先后有投毒、行刺之事,且刺客从容逃脱,便起了疑心,怀疑行刺事件跟江浙行省高官有关。他不愿意贸然得罪这些蒙古人、色目人,所以有意示好。但昨日看到余海生画像后,他便猜到跟江浙行省高官无关,以及真正的对头是谁,决定自己来解决这件事。”

黄公望心中最大的疑问仍是陆平——陆平不是高丽人吗?他怎么会跟余海生这些人混在一起?

杨载道:“我在想,陆平会不会不只是商人,另外还有牙人、掮客之类的身份?”

黄公望心念一动,问道:“小杨是说,陆平从僧人允泽那里得到了密道信息,再将信息卖给高丽人林保保等,也卖给了余海生?”

杨载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过陆平不是简单的中间人,还是出谋划策者,为他人谋划大事,比如,聚远楼投毒、行刺朱清这类,就跟江湖上的专职杀人刺客一样。”

也就是说,聚远楼投毒和朱清遇刺仍是两起独立的案子,但高丽人林保保、金房、崔柏三人及行刺朱清的刺客都是经由密道出入,两方各行其是,互不干扰。陆平则同时向两方收取巨额报酬。

黄公望沉吟道:“果真是这样的话,倒是完美解释了刺客平地冒出、又凭空消失的疑问。但世上竟然还有陆平这样的人,而且还是高丽人,未免太过传奇。”

杨载道:“赵丽是听到过陆平跟林保保这些人用高丽语交谈,或许他并不是高丽人,只是会说高丽语呢?”

黄公望摇头道:“陆平一定不是汉人,不然杨暗普不会一再强调陆平语气怪异。要知道,杨暗普自己的汉语也不地道。”

杨载笑道:“赵丽是地道的高丽人,是吧?或许在她眼中,陆平的高丽语也很奇怪呢。”

黄公望骤然醒悟,道:“是了,这是一处关键细节,回头一定要向赵丽确认一下。”

刚好有一名路人经过,黄公望便表明身份,请他到附近昨夜发生过火情的宅子,叫仵作梁君子及差役过来。

路人满口应了,又往巷子里面探头看了一眼,问道:“可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杨载忙问道:“兄台觉得会有什么事?”

路人道:“里面那户人家,主人好像是个大商人,总不在家,我就住在这一带,从来没见过这人。但近来里面忽然住了个卖花郎进来,我见过两次,戴着竹笠,脖子上还挂着花摊子,看到后还觉得挺奇怪的。”

黄公望忙问道:“那卖花郎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路人道:“也就是最近一两个月吧。”又探头望了一眼,问道:“没什么事吧?”

黄公望道:“没什么事。有劳兄台辛苦跑一趟。”

那路人便自顾自去了。

黄公望忽有所醒悟,道:“是了,这两处宅子距离不远,当都是陆平置办。这个人,必定一开始就在图谋什么,与僧人允泽也是刻意结交。”

杨载也道:“北瓦是全杭州人流最大的地方,选择这里藏身,也算是高招了,大隐隐于市嘛。”

顿了顿,又道:“问题是,朱清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官府发出了通缉告示,悬出重赏,都未能找到陆平、余海生两名要犯,他却很快就追查到了,还连夜派出了杀手,当真厉害。”

黄公望踌躇道:“昨日朱清找我要走余海生画像,应该就是为了分派手下,尽快找到他。”

对朱清的能耐佩服不已,叹道:“陆平藏身在这里,街坊邻居都没见过他面,可见其人之谨慎。朱清可真是了得,杭州不算是他的地盘,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余海生。”

杨载双手一摊,问道:“那公望还在忙活什么呢?”

黄公望一呆,问道:“什么?”

杨载道:“这起杀人命案,凶手就是朱清,案子已经结了。”

黄公望道:“这只是你我猜测,并无实据。”

杨载道:“没有实据,而且猜测也不能说,也不能再继续追查了。不然连我都很替公望你担心呢。你也看到了,这个人虽然做了朝廷的大官,可海盗的凶残本性一点都没改。”

黄公望尚有所思虑,道:“可是……”

杨载忙道:“不要可是了。我知道你同情余海生的惨死,但他卷入聚远楼行刺案是事实,朱清也只是反过来报复而已。”

他料想好友正义感极强,不会轻易罢手,又进一步劝道:“再说了,余海生身份已经败露,旁人都知道他是朱清旧部,而今惨死宅中,会怎么想?都会怀疑朱清啊。梁王、阔阔真公主那些人,又不是没脑子,第一个怀疑的也是朱清。他们真想查个清楚明白,自会追查下去。若是大家伙儿都不想得罪那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你黄公望又何必出头呢!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是朱清的对手。就这样吧,为你自己着想,也为海容着想。”

一提到金海容,黄公望便心软了,终于点了点头。

杨载遂道:“一会儿回行省向长官禀报完案情后,就请个小假,去见海容吧。”

黄公望心中有些黯然,无可奈何地应道:“嗯。”

不一会儿,仵作梁君子和两名差役急急过来。黄公望忙告道:“适才我和小杨经过这里,有一名少年报案,说那处宅子发生了命案。我和小杨已经进去看过了,一共死了五个人,正遭通缉的陆平和余海生都在其中。”

仵作梁君子立时瞪大眼睛,问道:“是那个陆平吗?是与林保保……”

黄公望道:“是的,就是跟林保保串谋投毒的陆平。”

仵作梁君子惊异万分,忍不住又问道:“余海生是那个跟行刺朱万户的刺客的同党吗?那刺客辛亮人在不在里面?”

杨载道:“仵作问题还真多,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仵作梁君子挠挠头道:“也对。不过小的实在想不到这两拨人原来竟是一伙。”

黄公望道:“现场情形有些骇人,仵作先按流程处理现场。我回行省禀报长官后,再行定夺。”

仵作梁君子应了一声,转头朝火宅方向看了一眼,又忍不住问道:“真的是陆平和余海生吗?”

杨载道:“是不是真人,仵作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总之,那地方,我是不想再进去了。”生怕黄公望又要被扯进公务,急拉着他离开。

黄公望便先行赶回江浙行省官署,向长官徐琰禀报了详细经过。徐琰听说前前后后死了九个人,不由得皱紧眉头,道:“杭州什么时候这般不太平了?”

他这句话,大有来由——并非指杭州一方太平,百姓安分守己,而是大元立国以来,严厉管制兵器,江南更是重中之重[1],本是防止叛乱的釜底抽薪之举,倒也确实能有效遏制民间恶性事件。
黄公望不敢答话。徐琰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个叫陆平的,不是高丽人吗?怎么跟刺客又搞到一起了?”